虛擬你 *2

孑然一身來到陌生的國度,你總是想嘗試著熟悉這裏的氣息。對於嗅覺異常敏感的人來說,氣息的積累才能拼湊出完整的回憶。

第一天住進這棟歐式建築的老房子時,獨居的房東老太太熱情地拉著你到院子去看看。那裏種滿了各種艷麗的花朵,是她細心打造的小花圃。陽光傾灑,萬紫千紅的小花們沐浴在一片燦爛的金黃,綻放得益發妖嬈奪目。她戴上老花眼鏡,蹲下仔細地為你講解每朵花的名字和花語,你亦步亦趨地尾隨在後,有意無意地俯下身子靠近她,對於她身上獨特的氣味很是眷戀。

你分辨出那是體香,聞著很舒服,究竟是為何你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。

最後她緊緊地握起你的雙手,她粗糙的掌心長滿了老繭,觸感有些麻癢。湖藍色的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線,她歡迎你住進來,說你就像那些花一樣,都是她的孩子。你皺眉,伸出手覆上她的額頭,想撫平那些看著礙眼的皺紋,她被你逗樂了,哈哈大笑。

隨後,你用一整個閑適的午後陪她聊天消磨時光。都是她在神采奕奕地嘮叨著以往的故事,你盤腿坐著,把下巴擱在茶幾上,佯裝在聽,實則在聞。她養的那只波斯貓慵懶的趴躺在窗前瞇眼小憩,畫面如斯和諧,頗有歲月靜好之意。

人生若只如初相見。

每天早晨的空氣聞起來很清甜,微風習習吹起了涼意,淡淡地沁著馥郁的花香,還有清爽的青草和泥土佐味。你把空氣采集好裝進空瓶子裏,用馬克筆寫下了第一天的日期。初來乍到,記憶中那是個明媚的盛夏。

看似漫長的日子在這瞬息萬變的世界裏總是過得飛快,縱然每天重復著一樣乏味的調子。轉眼間,你也在這裏定居了快大半年。在季節的更叠中,你迎來了冬天,而聖誕的跫音也即將敲響。

你特別喜歡這裏繁華熱鬧的大街,說是那裏地氣重,仿佛去多了沾了點兒便能增添一些踏實的歸屬感。來到這座城市那麽久,一遍遍地探索著它輪廓下的細節,你早已熟悉了很多曾經相對陌生的瑣事。然,你終究還是覺得自己是個格格不入的外來者,縱使你是那麽地喜愛這個地方。

傍晚時分,夜色漸濃。踩著皚皚白雪,你沿著熟悉的小道步行到了臨近的商業大街。霓虹燈閃爍,四處洋溢著聖誕節慶的氛圍,不遠處還有舞臺表演,搖滾音樂震耳欲聾。

細雪紛飛,你穿梭在川流不息的人海中,悄悄地打量一個個與你擦肩而過的陌生人,看他們成群地邊走邊嬉笑打鬧著、興高采烈地談論著什麽有趣的事,如此恣意飛揚。看著他們這麽開心,你莫名地也被感染了,眼裏盈滿笑意。

隨意地走走看看,你拐進了一家售賣擺飾品的小店鋪。面對琳瑯滿目的飾品,你隨手揀了一頂聖誕帽,和一棵小聖誕樹。付款後,你走出店面,看見對面的路邊有支街頭樂隊,幾位中年洋人大叔在深情地演繹著一首耳熟能詳的英文抒情老歌。雖不至於荒腔走調,但實在不入耳,乃至街上雖人來人往,卻無人有意逗留聆聽。

你湊前去,閉上眼睛認真地聽,耳邊的喧鬧聲仿佛被消了音逐漸遙遠,你輕笑揚起唇角,沈浸在那首歌的回憶裏,寧靜平和。曲畢,回憶抽離,你怔怔地站著,想起那是房東老太太最喜歡哼唱的曲子。回過神來,你才發現幾個樂手都有些錯愕地望著你。你從口袋裏掏出幾張紙幣放進空空如也的盒子裏。走得恍惚,你沒聽見他們連聲道謝。

再次走入要比剛才稍微擁擠的人群中,你有些木然,步伐拖得極慢。偶爾停下駐留,便會被幾個匆匆趕路的行人撞到,耳邊傳來咒罵聲,你便下意識地說對不起,卻淹沒在吵雜的空氣裏,只有自己聽得見。猶如在一群暢遊的魚群中的唯一逆行的小蝦米,你顯得格外狼狽,一路跌跌撞撞地隨著空隙前行。

神遊了好一會,你的神智恢復了些,於是避開熙熙攘攘的人群,繞到街道邊的凳子坐著休息。這麽一坐,便是半小時。你托腮,安靜地發呆,任由一個個黢黑的人影在眼皮下來回交錯。

思緒蕩漾著悠轉,你知道自己僅是在逃避著勿要想起房東老太太。

過了許久,你茫然的眼神終於有了聚焦。你從雪地上拾起一小堆雪放在手掌心上,把臉湊近,感受著冷冽的清香。漫不經心地戳著雪塊,你看著它漸漸融化成一灘水,在光線的折射下晶瑩剔透,從你的手中滑落。此時溫度似乎驟降了些,你不自覺地繞緊脖子上那條厚重的鵝毛圍巾。你擡起頭,方才還在細細碎碎地落下的雪已越來越大。把凍著的手指伸進口袋往裏頭縮了縮,你有些懊惱自己忘了帶手套出來。

終於站了起來,如同慣性一般,你徑自走到了那間再熟悉不過的星巴克,一陣濃郁香醇的咖啡香透過門隙飄散四溢,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心滿意足。你想了想,記得自己還存放著幾個相同咖啡香味的瓶子。

推開玻璃門,研磨咖啡豆的聲響回蕩在靜謐的空間裏,夾雜著輕細的談話聲,每每都會讓你感到莫名心安。你走到櫃臺前,像以往一樣點了一杯熱卡布其諾。你小心翼翼地從收銀員手中接過紙杯,溫度散布在肌膚上,指尖頓時暖和許多。對方用美式英語愉快地對你說了聲小心燙,謝謝光臨。聲線低沈而魅惑,夾雜著獨特的磁性,聲調卻蘊著生命力般熱情張揚。並未擡頭,你對著手上的卡布其諾發呆,而實際上卻在專心地聆聽著對方和下一個顧客的對話。你發現自己從未聽過如此娓娓動聽的音色。你像一尊雕像般佇立在一旁許久,直到一位老爺爺抱怨你霸占了排隊的位子,你方才恍然醒覺,害臊地直道歉後匆匆離開。

撲面而來的一陣寒風凍得你直打哆嗦。你趕緊啜了一口熱氣氤氳的卡布其諾,溫熱的液體順著食道流進胃裏,頓時有了暖意,微苦微甜的咖啡味在舌頭上擴散,唇齒余香。你呼出一口氣,一縷縷咖啡味的白煙飄了出來。這時你才想起自己並沒有看見那位收銀員的樣貌。你淺淡一笑,也罷,如此撩人的聲線聽過一次足矣,不好沈溺,再聽一次的話說不定便要傾心了。

你突然覺得好像有什麽不太對勁。疑惑地蹲了下來,你努力地想哪裏出問題了。你不經意地舔了舔嘴唇,這是什麽味道?你突然仿佛明白了什麽。接著,你又想起了那把低啞的性感嗓音。你把雜亂的思緒捋清,被從腦海裏冒出來的結論給下了一大跳。

你還是不太確定,又喝了一口卡布其諾。這回你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它的味道。那是一種參雜著苦澀和甜膩的微妙滋味,你感覺到自己的味蕾在雀躍地跳舞,意猶未盡。如此驚喜交加,你卻只是站了起來,再次走進星巴克。

你想,你終於對味道和聲音有感了。你不再是一個嗅覺靈敏,但是其他感官無感的怪物了。


To be continued.

后记:老夫真的好久沒有寫中文的文章了啊。這次終於順利催生(看到寶寶的頭了這個做娘親的有點沾沾自喜),我才發現原來我是真的喜歡寫東西呢~只是技不如人,尚須多多學習。原本只是想寫一些隨性的小短文,可是沒想到寫著修著改著竟然成了小說……只是我的小說,一般上的癥狀都是難產,要不然就是胎死腹中。希望這次可以……

算了啦你,後面的情節根本都還沒腦補好就要在這說大話。通常說大話的人的下場就是絕育!!!!(精分彪悍來襲 (嚇得快點手動滾開